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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 7-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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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澜这个人,向来是穷大方惯了,沈巍一出声,他就立刻松开了手,连带着自己的小命一起交给了沈巍,好像他不是吊在十八层的大楼顶,随时能摔成个烂柿饼,而只是在爬一个不怎么陡峭的斜坡。

幸而沈巍只是看起来很斯文,手劲异常的大。

赵云澜的手腕被他攥得快没了知觉,手指都紫了,就这么给硬生生地给拖了上来,衬衫袖子蹭到了胳膊肘上,没留神小臂愣是给磨掉了一层油皮。

沈巍一把抱住他,两个人同时跌在地上。

赵云澜怕压到他,用手撑了一下,这一低头,发现手腕居然被沈巍给捏青了,而沈巍抱住他的两条胳膊几乎要勒到他的骨头里,一瞬间让赵云澜有种错觉——就像那并不是人跌倒的时候本能地扶住什么东西,而是一个紧紧的拥抱。

当然,沈巍并没有失态太久,在赵云澜轻轻地挣动了一下以后,立刻就放开了他,掩饰似的推了推眼镜腿。

赵云澜老于人情世故,又是惯会察言观色的,从沈巍这笨拙的反应中,敏锐地闻到了一股暧昧的尴尬,好在他没打算在另一个人面前任凭这种尴尬发展。

赵云澜爬起来以后,装作没心没肺地从兜里摸出了一包面巾纸,呲牙咧嘴地把胳膊上蹭的灰、血和碎沙子擦掉:“幸亏你来得及时,不然一会我估计要给龙大当钟摆整点报时了。”

沈巍脸色还没缓过来,没顾上答话。

“还有那个小姑娘,你又是怎么回事?”赵云澜体贴地给他留了点时间调整心情,把炮火转移向旁边呆呆地瘫坐在地的女生,“失恋了?老师骂了?论文没过还是考试挂科了?你说说你们这群熊孩子,一天到晚好吃好喝,还闲得蛋疼地没事……”

女生突然“哇”一声哭了出来,并且很快从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赵云澜:“……”

这时,沈巍突然开口,他说:“太危险了。”

赵云澜立刻接上:“就是,听见你们老师说的了么?太危险了知道不知道?行了,别哭了,先跟我下去再说,我得带你去校医院看看,这种情况一定得跟你们家长好好沟通沟通……”

沈巍站起来,先瞪了赵云澜一眼,然后沉下脸,转向轻生的女生,足足有一分钟没说话,只是严厉地看着她,愣是把嚎啕大哭的女孩子吓得最后不敢出声了,在那抽抽噎噎地打着哭嗝。笔趣阁

沈巍的样子让赵云澜想起了他去世多年的外公,那也是个老牌的高级知识分子,平时也是这样和和气气,好像总是在退让别人,绝不说粗话,也绝不大声呵斥别人,更别提动手,可是真生了气,只要脸色一沉,他们这些小辈的猴孩子们就一个个的全老实了。

“如果因为你,别人出了什么事,你以后是要昧着良心活,还是要昧着良心死?”沈巍声音沉沉地问。

女孩讷讷地说:“对……对不起……”

反倒是赵云澜有点尴尬地蹭了蹭鼻子:“那什么,我倒没什么,但是你得好好反省一下啊小姑娘,想想你自己,再想想你父母,年纪轻轻的,多大的坎就过不去了?来,别哭了,快起来吧,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他看了沈巍一眼,见沈巍没别的反应,就过去弯下腰,把站也站不稳的女孩从地上扶了起来,搀着她走下顶楼,下了楼,又看见了被扔在那的郭长城,不过这回没等领导发话,大庆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一顿“天喵流星爪”糊在了郭长城的脸上。

女生跳楼的动静惊动了不少人,方才空无一人的楼道仿佛一下回到了人间,好多教职工探出头来问怎么了,郭长城就这样在大家好奇的围观下,伴随着一声非人的惨叫,悠悠转醒。

郭长城一脸血地睁开眼,就看见自家领导形容有些狼狈地扶着个年轻姑娘,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年轻人要多锻炼,做我们这行,动不动就低血糖可不行。”

众目睽睽下,郭长城没敢吱声,可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自己心知肚明,于是羞愧地低下了头。

赵云澜想了想,继续说:“这样吧,我这还有点事,你带着大庆,把死者的背景调查一下,一个人可以吗?”

他刻意咬了一下“人”这个字,大庆在一边得意洋洋地舔zhe爪子,贱贱地“喵”了一声,听得郭长城一哆嗦。

这是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郭长城惶恐地抬起头,用一脸打算喊救命的表情瞪着赵云澜,可是对方的接收器仿佛短路了,赵处好像一点也看不懂他的眼神,一脸慈祥地拍了拍他的头,然后看了大庆一眼,二话不说,转身走了。

沈巍的脸色依然是难看,一言不发,有人小声向他打听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只是心不在焉地沉默地摇摇头。

直到走出别人的视线,沈巍才不自觉地抬起了手,在锁骨中间的位置按了一下,薄薄的衬衫里似乎勾勒出了一个吊坠的形状。

他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跟上了赵云澜他们。

赵云澜带着女孩下楼,路上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李茜。”

“哪个学院的,几年级了?”

“……外语学院,研一。”

“本地人?”

李茜迟疑了一下,慢半拍地点了点头。

“刚才是因为什么?”

这一回,李茜不说话了。

赵云澜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这个叫李茜的女生眼下有一抹浓重明显的青色,目光无神,眼睛里都是血色,印堂发黑,从头到尾都是一身的倒霉相。

沈巍忽然问:“外语学院对文科通选课学分要求很高,你上过我的课吗?”

李茜小心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沈巍说话也像讲课,声音低沉悦耳,语速不快不慢,他叹了口气,沉声说:“生死是大事,我记得我上课时跟你们说过,这世界上,只有两件事可以让人为之赴死。一个是为了家国而死,那是为了成全忠孝,一个是为了知己而死,那是为了成全自己,除此以外,哪一种轻生都是懦夫行径,你懂不懂?”

“我……”李茜的声音颤了一下,她飞快地定了定神,抿了抿嘴唇,“对不起,沈教授,我真的……真的就是一时冲动,没有考虑清楚,脑子一热就上去了,还差点连累……”

她看了看赵云澜,又重新低下头去。

尽管赵处长得很帅,表情看起来也十分和颜悦色,但李茜依然莫名地有点怕他,对上他的眼神,她下意识地往沈巍身边瑟缩了一下。

赵云澜摸出一根烟点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也不知道怎么了?小同学,我只听说过冲动杀人的,还真很少见着冲动起来杀自己的,你这话听起来就跟你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似的。”

“附身”两个字一出口,李茜的脸色立刻变得雪白。

赵云澜不肯放过她:“你怕什么?说真的,在楼顶上的时候,你看见了什么?”

李茜干笑了一声:“就……楼顶呗,能看见什么?”

“我可看见了。”赵云澜目光转向前方,慢悠悠地吐出口烟,“你往下跳的时候,我看见楼顶上有好多人,都看着你在笑。”

李茜抱住自己的胳膊肘,浑身哆嗦了起来,死死地咬住了牙关,走近了,都能听见她把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赵云澜打量了她一会,弹了弹伸长的烟灰,伸手一推她的肩膀:“好了,进去吧,校医院到了。”

赵云澜跟校医院门口的值班老师打了声招呼,就把李茜交给了沈巍,自己叼着烟站在了门口。

龙城大学的校医院门口有一条人工凿出来的小河,上面架着一段小桥,赵云澜懒洋洋地趴在木头栏杆上,慢吞吞地往自己的手表上喷了一口烟,白烟很快散去,他的表盘中间凝出了一层浅浅的白雾,一个老人的脸在里面若隐若现,似乎透过表盘与他对视。

“老猫说得不是没道理,没过头七的新死鬼。”赵云澜挑挑眉,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了一句,“能在光天化日下出现在明鉴上,即使生前是居委会的红袖箍都没有这么勇猛吧?老大妈,您是哪一方神圣呢?”

身后响起脚步声,赵云澜伸手在表盘上轻轻一抹,上面的人影立刻就消失了,他不慌不忙地吐出含在嘴里的烟圈,转过身,就看见沈巍手里端着一个小托盘走了过来。

沈巍把放着湿巾和药的小盘子放在一边,垂着眼,不由分说地拉过他蹭伤的胳膊,细心地卷起了他的袖子,拿起小托盘里的蒸馏水。

赵云澜赶紧说:“别麻烦,我自己来。”

“你自己怎么来?”沈巍低着头,先把他的伤口用蒸馏水冲干净,再用卫生棉球一点一点地擦净,捧着他的胳膊好像捧着个一碰就破的宝贝,“要是我手重了你说一声。”

赵云澜有点不自在地往后躲了躲:“其实用自来水冲一下就好了。”

沈巍眼皮也没抬:“天这么热,不弄干净,感染了怎么办?”

沈巍的睫毛很长,低着头的时候显得眉清目秀,眼皮的形状清晰得好像画出来的,也许是因为戴着眼镜遮挡了许多,乍一看并不打眼,非得仔细打量,才能发现他的赏心悦目。

赵云澜那颗没节操的心轻轻地痒了一下。

赵云澜一直觉得自己不算“同”,只能说审美范围比一般人宽广了一些,也比一般人更不要脸一些——漂亮男人和漂亮女人都能引起他的兴趣。

好在他虽然生冷不忌,但是人品还算马马虎虎地过得去,虽然不挑嘴,但也不至于饥不择食,有一个算一个,一段时间里绝对只有一个人,绝对不拈三惹四,是个好聚好散的模范情人。

不过此时距离他结束上一段关系,已经过了小半年的时间,沈老师又是这么一个对他胃口的类型,赵云澜心思不可避免地浮动了片刻。

是直接下手,还是放过?

沈巍是个一看就让人觉得“他很认真”的人。

赵云澜非常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工作非主流不说,每天还有没完没了的应酬等着他,在外面花天酒地,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可谓是开名车,住狗窝。他不是什么能沉下心来,好好经营一段感情的良配,找个小幺蛾子无牵无挂地玩玩也就算了,估计许不起人家天长地久。最好少去招惹这种良家的好人,不过……

沈巍看起来好像对自己有点意思,这么优质的人,平白放过了,赵云澜又觉得有点可惜。

沈巍把赵云澜的胳膊弄干净了,又上了药,还企图用纱布给他裹上,不过这个被赵处坚定地制止了。

“就蹭破点皮,大热天的哪有因为这个裹纱布的,胳膊一露出来别人还得以为我是木乃伊呢。”赵云澜掐了烟,动作自然地揽住沈巍的后背,“我打算进去看看那姑娘,一起来吧?”

沈巍随着他的动作立刻僵硬成了一块石头,踉踉跄跄地被他带了两步,从脖子到耳朵尖都红了,然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从赵云澜怀里挣脱出来,佯装镇定地拉了拉自己的衬衫。

“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赵云澜先是不在意地笑了笑,而后还没等沈巍缓过口气来,他的话锋却突然一转,“沈老师以前是在哪见过我么?”

沈巍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的眼睛,脑子里顿时一空,他有那么一两秒钟的时间,几乎是愣愣地看着赵云澜,半晌转不开目光。

沈巍自己也知道,他今天实在失态太多了……他本不该见到赵云澜。

那人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记得……人过奈何桥,饮忘川水,过三善三恶的进轮回门,灵魂给洗涤得赤条条空荡荡,又能记得什么?

沈巍看着对方英俊的脸,极具穿透力的眼神,很想抬手摸摸他的脸,隔着经年冷却的时光,哪怕再次碰到一点对方皮肤的温度……

过了不知多久,沈巍才嗓音有些干涩地说:“我见过你。”

赵云澜等着听他说完。

在我心里,无数次。我不敢见你,却知道你的每一件事……沈巍几乎有种冲动把这话脱口而出,然而最后,他艰难地说出口的却是:“在你们处理过的一桩案子里。”

“哪次?”赵云澜有些意外的问。

沈巍的话变得流利了一点,大概第一句谎言说出来之后,之后就再没有顾忌了:“万青桥附近的双子大楼连续发生十二次跳楼的时候,大概五六年前吧,那时候我临近毕业,刚搬出学校,正在那附近找房子租,当时双子大楼因为命案而生意萧条,所以住宿费比较便宜,我就是那时候还敢住在里面的几个人之一。”

赵云澜皱着眉想了一会:“我确定没在现场见过你。”

“你没看见我,但我正好住在顶层,看见过你,我还看见……”沈巍停顿了一下,适时地露出一点想起了某件不可思议的事的表情,“我还看见你从顶层的一个房间里抓出了一个黑影,塞进了瓶子里,然后不知对谁说‘犯罪嫌疑人已经抓获,诸位可以收工了’。”

赵云澜吃了一惊:“你当时不但住了,还住顶层?胆子够肥的。”

沈巍低下头:“你可以去查住宿记录,我说得是真的。”ŴŴŴ.BIQUGE.biz

他说得当然是真的,他当时确实在双子大厦,却只是因为想偷偷地看一眼某人,不是什么找房子这种愚蠢的理由,这个谎九真一假,却说得他几乎心力交瘁。

不过好在赵云澜看起来是接受了,他甚至还有些感慨地开玩笑:“工作疏忽,实在是我们的工作疏忽,按规矩应该消除与本案不相干的群众的记忆的,可是我居然没发现你……对了,当时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之后整个构架在唯物主义上的三观都崩溃了?”

沈巍艰难地应和着他笑了一下,没答话。

也不知道赵云澜究竟信了几分,反正他是没有再追究。

他们俩一起走进校医院的时候,就看见李茜正靠在有窗的那面墙上坐着,正捧着校医给她倒得一杯热糖水。

她恰好坐在了背光的地方,表情显得愈加阴郁。

赵云澜抬手敲了敲门,李茜一激灵,惶惶然地抬起头来,看清了来人,这才慢慢地松了口气。

赵云澜瞥了一眼自己的表,表盘中间依然倒映着那个老人的影子,表针却没有变红——太奇怪了,这新死鬼的生气似乎变强了。

生人身上出现死气是要吹灯拔蜡了,可死人身上出现活气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快投胎了?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大马金刀地往李茜对面的病床上一坐:“同学,我还得问你几句话。”

李茜脸色苍白地看着他。

既然沈老师明示了他知道自己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赵云澜也就不避讳沈巍还在场,直白地开口问:“最近这段时间,你是不是能看见某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李茜没来得及说话,直接用一个惊恐万分的表情回答了他。

“我明白了。”赵云澜盯着她双眉中间的位置,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自己的膝盖上,研究了一阵,又说,“可是我看你天眼没开,理论上应该什么都看不见,之所以沾上这些东西,到底是因为天生八字太轻,还是动过不该动的东西?”

李茜情不自禁地咬住嘴唇,手指绞得关节惨白。

“哦?看来是后者了,告诉我,你动过什么?”赵云澜压低了声音。

李茜一开始不肯说,赵云澜冷笑一声:“不说,不说你就等着被它纠缠一辈子吧,小女孩没听说过好奇心害死猫吗?不是什么东西都能乱碰的。”

“……一个日晷。”不知过了多久,李茜才低低地开口,“家传的东西,放得发了黑,背面有一个圆盘,上面镶了好多鱼鳞形状的石头,黑色的,和乌晶石有点像,老人讲叫……”

“轮回盘。”赵云澜说。

李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迟疑着点了点头。

“日晷一天转一圈,日头就东升西落一次,周而复始,象征生生不息、轮回不止的意思。”赵云澜说到这里,语气微妙地顿了一下,“但也有种说法,认为轮回是个不断‘杀死’的过程,新陈交替,失去的永远失去,过去的再不重来,转过一刻,就只能回望不能倒回,而转过一轮,就连回头也不知道要看向哪里。”

他没看见身后的沈巍陡然一颤。

“你用它做了什么?”赵云澜问。

李茜咬了咬嘴唇。

“好,那我换一种问法,你有没有用它做过坏事?”

李茜一瞬间睁大了眼睛:“我没有!”

赵云澜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我没有!”李茜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弓起腰,侧身面对赵云澜,本能地做了一个防卫感十足的动作,“我怎么会用家传的东西做坏事!你胡说!你……咳咳……”

她情绪太激动,一下子被呛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沈巍皱了皱眉,走过去挡住赵云澜步步紧逼的视线,拍了拍李茜的背:“慢点说,不要急。”

然后他转过身,对赵云澜说:“这孩子刚刚受过刺激,赵警官不管问什么,能别太逼她吗?”

赵云澜蹭了蹭鼻子:“好吧,不相干的事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立刻滚蛋。”

他从兜里摸出死者的相片:“你最近见过这个同学吗?”

李茜粗粗地扫了一眼,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抬手抓住了那张照片,仔细打量了半晌,才不确定地问:“……我昨天好像看见一个人,长得跟她有点像……”

赵云澜脸色一正:“昨天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她身上穿着打扮么?”

“晚上。”李茜想了想,“昨天晚上图书馆关门了,我才回来,应该是十点钟以后吧。我去学校外面买了一点东西,在门口好像看见过这么一个人……穿了什么不大记得了……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是迎新的T恤衫,我正好也有一件,才注意到她。”

赵云澜追问:“昨天穿那件衣服的人是不是很多?”

“基本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李茜说,“人……不算多吧,大部分同学都在新校区,老校区本来人就不是很多。”

“你也穿了吗?”

“我嫌它没洗过,所以不想贴身穿,套在自己的T恤的外面,后来天有点热,我就把它脱下来塞进包里了。”

“哦,”赵云澜想了想,“你看见她的时候,当时周围还有别人吗?”

“有啊,过路的挺多的,车也不少。”李茜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问,“怎么了?”

“不,我没有问你大学路上,我是指你们学校侧门口的那条小胡同,她是从那里走了对吗?当时那条小胡同里有别人吗?”

赵云澜没有正面回答李茜的问题,他的刻意回避让李茜不安起来,她眼神飘到了一边,先点点头,后来又混乱地摇了摇头:“我……我记不清楚,好像……吧?她好像是从那走了,但是我没跟进去。那条小胡同是条死胡同,一般只有我们学校住在东边校区的人会从那抄近路走小门,平时比较清静……”

“你没有从那边走吗?”赵云澜打断她。

“啊?啊……我没有……”

“为什么,你不也住在东区吗?”赵云澜问。

“我……”李茜词穷,支吾了好一会,她才慌慌张张地说,“我绕路去买东西……”

“可你刚才不是说当时已经买完出来了么?”赵云澜再次打断她,语气开始变得严厉,“同学,警察叔叔也想当一个‘敬个礼、握握手’的好叔叔,一点也不愿意吓唬你,可你得配合调查,跟我说实话对吧?”

李茜再次紧张起来,双手攥住衣服的下摆:“……我说得是真的。”

“她名叫卢若梅,也龙城大学的研究生。你问我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我现在告诉你,你的同学她死了,”赵云澜一字一顿地说,眼睛紧紧地盯着李茜的表情,“而死亡时间大约是昨天晚上十点钟左右,也就是说,你说不定是最后一个见过她的人。”

李茜瞳孔骤缩,手里的杯子一下子落到了地上,碎了。她恍如未觉,眼角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无意中张开的手指细细地哆嗦着,嘴唇白得发青。

赵云澜往后靠了靠,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叉勾住膝盖,仰起头看着李茜:“这么激动?如果死者的死和你没有关系,你原本又不认识她,现在为什么害怕?昨晚为什么绕路走?是什么东西让你宁可绕远,也不敢走那条小路?”

李茜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她瘫坐下来,十指插/进了自己的头发里,紧紧地捂住了脸。

赵云澜不由分说地拉下她一只手腕,用一种非常有压迫感的声音问:“逃避也没用,看着我,告诉我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李茜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剧烈的挣动把校医院的病床都碰得移动了一下位置,铁架床脚擦在地上,发出嘶哑的摩擦声。

“我不知道!”她歇斯底里地叫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别问我!我不知道!”

“你们校区不大,”赵云澜压低了声音说,“说不定有一天,你在学校里吃早饭的时候还曾和她擦肩而过,或者你们碰巧用过同一间自习室,借过同一本书……你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小胡同里,腹部被利器撕开,内脏被掏走了大半,至今下落不明,由于现场一截肠子的残骸上有牙印,所以我个人推断,她的内脏很可能被凶手吃了。那血流得……啧,满地都是,现在血迹还清不干净,而且你知道吗……”

李茜尖叫起来:“啊——”

赵云澜简直是心如铁石,丝毫也不为所动,一点放过她的意思也没有,自顾自地继续说:“她的肚子被剖开的时候,人还活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肝脏、肾脏、胃……一个一个地被人拿走,她听着那咀嚼的声音,可被吃下去的是她自己的内脏,你能想象那种心情吗?”

李茜声音已经哑了,她慢慢地蹲了下去,团成了一团,双手抱住自己的头。

在这里值班的校医听见动静,也快步走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赵云澜把自己的工作证递到他鼻子底下,顺便不由分说地伸手关上了门,把校医挡在了外面:“不好意思,警察问话,再给我五分钟,谢谢。”

赵云澜双手抱在胸前,靠在了病房的门上,转身看着李茜,第三次重复了自己的话:“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影子。”李茜忽然开了口。

赵云澜面带微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凝重,他大步走过去,蹲在李茜旁边:“什么样的影子?”

“你们都小心点。”沈巍忍不住在旁边提醒了一下,从墙角拿起扫把,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扫到一边,然后他犹豫了一下,主动问,“我是不是应该回避?那位同学,不如我再去给你倒杯水吧?”

赵云澜摆摆手:“不,你在这正好,先别走,我今天出来没带女同事,单独问她话不合规定。”

说着,他把瘫软成一团的李茜扶了起来,又从旁边的小桌上拽过一包纸巾递给她:“是什么样的影子,你慢慢说。”

“她和我错身而过,我看见她身上的文化衫,发现是同学,尽管不认识,还是和她打了个招呼,她说‘借过’,急匆匆地从我旁边走过,这时……”李茜抬起眼睛,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狠狠地哆嗦了一下,“我低头的瞬间看见她的影子……她有不止有一个影子。”

沈巍轻轻地说:“不用的光源会造成很多影子,也许你……”

“不是那种,不是那样的!”李茜颤声打断他,“不是您说的那种影子,它在没有光的地方凭空产生的,比别的影子都要深得多,最、最重要的是,那个影子……那个影子它和人的动作并不是一致的!”

病房里一时静谧得吓人,李茜都快把她的骨头哆嗦散了,沈巍顿了顿,弯下腰,带点安抚意味地拍拍她的头:“同学,请你冷静一点。”

“我真的看见了,沈教授,我真的看见了,”李茜抓住了他的衣角,突然哭了起来,“我看见它一直跟着她,在她走进小巷子的刹那,突然、突然从地面上站了起来,像一个真人那样。我吓死了,一路拼命地逃,拼命地跑……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是幻觉您明白吗?可是你们非要问我,非要告诉我那个女孩……那个人她已经……”BIquGe.biz

她说到这里,大概是联想到赵云澜的描述,猛地跳起来,一把推开沈巍,冲到墙角吐了。

沈巍有些责备地看了赵云澜一眼。

赵云澜蹭了蹭鼻子,点评说:“呃,别担心,她这反应其实不算剧烈,你没看见,早晨在现场,我们那边的一个菜鸟都快把自己给吐成海参了。”

沈巍的眼神转为无奈,摇摇头,出门找一直往里张望的校医要了一瓶矿泉水,给李茜漱口,又扶着她坐好。

李茜站都站不稳,踉踉跄跄地就着沈巍的手瘫坐在病床上,目光呆滞地看向赵云澜:“它杀了人,也会杀我的,我看见它了,它不会放过我的,对吗?”

赵云澜没回答,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笔记本和一支签字笔:“给我描述描述‘它’长什么样子?”

“我没太看清,但它……是人形,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有……有这么高,”李茜伸手比划了一下,“黑黢黢的,有点矮,所以看起来有点胖……”

赵云澜停下笔,皱眉反问了一声:“有点矮有点胖?”

李茜点了点头。

“那有没有可能其实它并不矮,只是你看见它以后,立刻就转身就跑了,以至于它还没来得及完全从地上站起来呢?”赵云澜问。

李茜呆了呆,反应比方才还要迟钝一点,然后她垂下眼睛,避开赵云澜的目光,又一次点了点头:“有……也有吧。”

赵云澜看着她的目光开始变得有些古怪:“然后呢?”

李茜低着头说:“然后我就跑了啊。”

赵云澜没说话,只是审视着她。

李茜的十指掐在一起,指腹泛了白。

好一会,赵云澜才放过她,从记事本上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串号码:“如果有什么线索,或者想起了什么,请尽快联系我,二十四小时开机,今天就先谢谢你了。”

他说完,把纸条塞给李茜,站起来。

沈巍:“我送你。”

“别别,不用,”赵云澜说,“那什么我先去外面抽根烟,你跟她聊聊。方才我有点着急,可能吓着了这个小同学,实在对不起啊。”

沈巍看了看李茜,李茜不知在想什么,对赵云澜的话毫无反应。

等赵云澜叼着烟出去了,沈巍才尽可能轻柔地问李茜:“你饿不饿?我一会去食堂给你买点东西吃吧。”

赵云澜一走,他带来的压迫感陡然一松,李茜仿佛立刻就松了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不少,听见这话虚弱地摇摇头。

沈巍又问:“那我把校医叫进来陪你一会,你在这里休息一下,等身体好些再回去,可以吧?”

李茜点点头。

沈巍走了两步,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来:“身上还有钱吗?没有的话要不要我给你些,先用着?”

李茜听出他的好意,终于勉强对他挤出一个笑容:“谢谢老师,真的不用了。”

沈巍看着她叹了口气,看起来欲言又止,好一会,才含蓄地说:“同学,有些谎言是故意的,有些不是故意的,前者是欺骗别人,后者是欺骗自己……无论怎么样,都是很可悲的。”

李茜愣了一下。

沈巍垂下眼:“算了,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到校医院药房拿了一小瓶药水,快步追了出去。

赵云澜还在楼道里,他接了个电话。

“我问清楚了,这回其实不是我们这边的问题,是‘那边’出的事,”电话那头是一个不同于汪徵的女声,她说话的时候尾音拖得长长的,有点刻意,带着股故意挑逗的意味,“昨天晚上鬼门关一开,地府那头登记在册的魂魄就少了十几个,不过大多是没过头七的新丧,一来还比较留恋人间,二来也是不懂规矩,这倒没什么,他们也掀不起多大风浪来,最麻烦的是,据说还趁乱跑了一个饿死鬼。”

赵云澜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跑了个什么玩意?”

“饿死鬼。”

赵云澜顿时火大了,电话那头是老部下,所以他也没费劲端着,往四周看了看没人,压低了声音张嘴就骂:“这都他妈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饿死鬼也能给放到人间来?哪个操丹的鬼差不想干了?”

“关得再严实也提防不了个把越狱的,再说你看,‘那边’至今也没实现无纸化办公,那群山顶洞鬼还在沿用上个世纪初的管理模式。也就是这些饿死鬼们,被关得时间长了,都给关傻了,要是我,说不定一天能越狱八回。”电话那头的女人说到这顿了顿,“哦对了,这回出了人命,‘那位’来拜帖了,大概会亲自来一趟,你快回来看看,他的拜帖我不敢打开。”

赵云澜皱皱眉:“嗯,知道了,这就回,你趁这时间帮我做几件事——死人的地方正对着大学路,那边的十字路口我记得应该有监控,也许拍到了点什么,你先调出来;再给我查一查龙城大学外语系研一的李茜这个人,另外顺便给我跟‘那边’打听打听,背后刻着轮回盘的老日晷,究竟是个什么物件。”

这时,他余光瞥见沈巍追了过来,低声对电话里说:“那先这样吧,我有点事,挂了,有进展随时同步我。”

说完,赵云澜转过身去,一眨眼就敛去满脸不爽的表情,老流氓一秒钟变文艺青年,温和有礼地说:“留步,留步,沈教授真是太客气了。”

沈巍把从校医院拿出来的药塞给他:“我看你刚才没顾上拿药,给你送过来。”

说着,又看着赵云澜胳膊上被撸掉的那层皮直皱眉:“回去以后千万要自己小心一点,这几天伤口别碰水,也尽量别吃刺激的东西和……”

赵云澜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看。

沈巍终于被他看得不自在,住了嘴:“怎么了?”

赵云澜不着边际地问:“沈教授结婚了么?”

沈巍一呆,脱口说:“怎么会……”

赵云澜“哦”了一声,继续问:“那沈教授有女朋友吗?”

他的眼神恰到好处地带上了一点侵略性,叫沈巍莫名地就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是点头也不对,摇头也不对。

赵云澜趁机从他手里接过药水瓶,捏在手里转了几圈,似笑非笑地说:“没什么,就是觉得沈教授这样的青年才俊,还这么细心体贴,八成很枪手,多嘴了。”

“别乱说……”沈巍有些局促。

赵云澜笑了起来,露出两个酒窝:“哦,对,你电话借我一下。”

沈巍掏出手机,赵云澜却没有接,轻轻地托住沈巍的手背,然后就着他的手大喇喇地在通讯录里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号码,保存了上去,按了拨号,响了一声以后挂断。

“留一个联系方式。”赵云澜装模作样一本正经地说,“要是有和本案有关的线索,欢迎骚扰。”

他说完,小药瓶往上抛了一下又接住,转身冲沈巍摆摆手:“太谢谢了,我这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了,忙完这个案子一定要请沈老师吃顿饭。”

这一回,他走得一点也不着急了,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晃晃悠悠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但是身上该弯的地方一点也不直,该直的地方一点也不弯,懒散也懒散得风度翩翩——简直就像只开屏的花孔雀,抓紧一切时间显摆他充满荷尔蒙的花尾巴。

直到他走远,沈巍脸上略显青涩的局促才慢慢隐去,他的目光深远又克制,最后看了赵云澜已经几乎看不清的背影一眼,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然而不过十几步的光景,他却已经忍不住回了一次头,但想看的人已经彻底拐出了他的视线。

手机通讯录里存的是风骚的“阿澜”,静静地躺在屏幕上,当他默念着这两个字的时候,就感觉像有一把刀,轻飘飘地从他心里滚过,就把最软的地方割得血肉模糊,然而终于被他略薄的嘴唇关在了别人听不见的地方。

沈巍抬起手指,上面还残留着另一个人身上已经变得非常淡的古龙水的香味,他闭上眼睛,极缓极深地吸了口气。笔趣阁

他并不知道对方用的是哪一款哪一种香,第一次闻见,那味道却仿佛已经叫他魂牵梦萦了很多年。

安静的校园里,只有枝头上翠绿欲滴的叶子落到地上的声音,沈巍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端倪来,良久,他才自嘲似的勉强弯了一下嘴角,低下头匆匆离去。

只有他低头的瞬间,隐隐的落寞飞快地隐去,脸绷得像刀子削过的,流露出无声的杀意。

话说郭长城,这二缺熊孩子领了个“了解情况”的任务,可他实在也不知道该了解些啥,只好硬着头皮跟人结结巴巴地说话,对于自己的工作结果,他还颇有自知之明——认为连花鸟市场的大鹦鹉都比自己说话顺溜。

临近中午,他才接到了赵云澜的电话,垂头丧气地带着会说话的诡异黑猫一只,蹲在学校门口等领导来认领。

郭长城就算是蹲,也和别人的蹲法不一样,他缩成一团,头发遮着大半张脸,再加上身边还正襟危坐着一只双下巴的大肥猫,那犀利的造型不时引发路人驻足围观。

半个小时以后,匆匆赶来的赵云澜终于结束了这场丢人现眼的展览。

腿都蹲麻了的郭长城一瘸一拐地跟在赵云澜身后,走在校园幽静优美的小路上,时不时地在赵云澜修长的背影上偷偷瞟一眼,表情神态就像是不小心烧了厨房、又担心又委屈的小媳妇。

利用这半个小时蹲墙角的时间,郭长城深刻反省了他进入特别调查处后不到十二个小时内发生的一系列的事,觉得挫败极了——不就是一个阴森一点的楼道么?不就是光线微弱诡异了一点么?不就是领导随随便便地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么?

他怎么就晕过去了呢?

对于这个工资比谁都高,奖金比谁都厚的特别调查处,郭长城一直觉得自己是不配进来的,可是现在,阴差阳错的,他既然已经靠不光彩的手段进了,要是再连留都留不下来,丢脸也就算了,回去该怎么和他二舅交代?

他心事重重地看着肩膀上扛着大庆的赵云澜——即使因为猫太肥的缘故,赵处只能微微歪着脖子,姿势好像中风患者一样,他看起来依然那么英俊潇洒。

赵处明明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却不管什么时候都那么笃定,好像他什么也不怕一样。

正这时候,赵云澜突然回过头来,郭长城忙不迭地避开他的目光。

“怎么了?想说什么?”背地里对他的来路破口大骂的赵处和风细雨地询问。

郭长城像个自闭症儿童一样低下了头,挡在眼前的头帘有些出油,就像是一整排整整齐齐的黑线。

“没关系,”赵云澜温和地说,“有什么话就说出来,以后工作中大家少不了互相交流,你相处时间长了就知道,我这人脾气很好的,而且也比较没心没肺,哪怕平时真有什么不愉快,睡一宿也就忘了。”

旁听的大庆默默地埋下了头,它活了上千年,依然不能理解这些人类的无所不能的虚伪。

“我……我……我……”郭长城吭哧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他连眼圈都红了,才憋出了一嗓子,“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

哟嗬,赵云澜喜闻乐见地想,谁说不是呢?

然而他还是充分发挥了自己两面三刀的特长,伸手放在郭长城的头上,亲切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行啦,小伙子,第一次出外勤,有点问题怕什么?谁还没犯过错误呢?慢慢来,别着急,我相信你,别胡思乱想——给我说说,刚才从学校老师那打听到什么了?”

“哦……哦!”郭长城忙从他随身的小挎包里掏出了一个笔记本,“我查到……这个死者名叫卢若梅,是数学系的研究生,本地人,家境不错。数学系女生少,平时大家都很照顾她,所以她的人际关系也很好,没听说过她和谁起过冲突,现在她正在争取行政留校,在校外活动上花的时间比较多,因此成绩并不是特别好……”

他啰啰嗦嗦地说了如上一堆屁话,难为赵云澜居然全程都耐心地听完了,末了还问他:“还有么?你自己的看法呢?”

“我觉得因为留校保研的事,有一些她的竞争对手可能会有作案动机,也有可能是她在校外进行社会活动的时候惹上了什么人,我们可以先查查她的社会关系,说不定嫌疑人就在里面,”郭长城说到这里,惴惴不安地、非常没有自信地偷偷瞄了赵云澜一眼,“我……我暂时就想到这么多了。”

“哦,”赵云澜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只是慢吞吞地点点头,站定了,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俯下一点身,“那你觉得她是怎么死的呢?”

郭长城摸不准他的意思,于是傻乎乎地说:“被谋杀的?”

直把赵云澜给气得笑了出来。

可惜郭长城同志大概压根不知道“察言观色”四个字怎么写,一看他笑了,顿时松了口气,也跟着跃跃欲试地露出一个傻笑。

赵处还从未应付过这样的奇葩,只好忍着内伤,一脸高深莫测地挤出个领导范儿,对他说:“你做得不错,非常细心,很有潜力。”

郭长城猛地抬起头,眼前的男人低着头看着他,脸上还挂着和煦的笑意,眉眼好看得让他想不出该怎么形容,一句话就让他心里充满了温暖和力量。

郭长城的脸当时就红了,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领导对他真是太好了,郭长城恍然间明白了古人说的“士为知己者死”是个什么意思了,他觉得,赵处这么关照赏识自己,真是为他死了都值。

因此,郭长城主动承担了比让他死还要困难的工作——跟陌生人打交道,给陌生人打电话:“那……那我去查她的社会关系!”

“急什么?祝红还在办公室里值班呢,一会我给她打电话,让她去查。”赵云澜忽悠他说,“这样吧,我再交给你一个很锻炼人的任务——方才想跳楼的那个姑娘看见了吧?她是个重要的目击证人,但是我觉得她好像隐瞒了什么,你啊,现在就去跟着她,查查她到底因为什么没跟我说实话。”

郭长城两眼放光地挺直了腰杆:“是!”

赵云澜点头:“嗯,去吧。”

郭长城就带着一身还在沸腾的热血,转身就跑,那挺起的胸膛、壮烈的动作,好像他不是去跟踪人的,而是去应用堵枪眼的。

等他跑远,慈祥的领导立刻以光速拉下了一张臭脸。

“卧槽,”他注视着实习生的背影,对肩上的黑猫说,“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纯种的傻逼,真他娘的要叹为观止了!”

大庆扬起它的大饼脸,赞叹:“你可真是又刻薄又精分啊,领导。”

“你是个猫,别放狗屁,你才精分呢——去跟着他,我得回单位查点事,你看着点,别让他死了,不然我不好跟上面交代。”赵云澜在猫咪屁股上拍了一下,大庆懒洋洋地“喵”了一声,从他的肩膀上蹿了下去,像一个离弦的球一样,飞奔着滚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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