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基与李善长
先说一下淮西集团的首领李善长,他被朱元璋引为第一功臣,于洪武三年被封为韩国公,这是很了不得的,因为当时朱元璋一共只封了六个公爵,其他五个人分别是徐达、常茂(常遇春儿子)、李文忠、冯胜、邓愈。大家已经知道了这五位仁兄有多厉害,他们都是血里火里拼杀出来的一代名将;而出人意料的是,李善长排位居然还在这些人之上,名列第一。
他也是公爵里唯一的文臣。
相比之下,刘基也为朱元璋打天下立下了大功,却只被封诚意伯(伯爵),耐人寻味的是,他的俸禄也是伯爵中最低的,年俸只有二百四十石,而李善长是四千石,多出刘基十几倍。
后人往往不解,刘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在许多重要决策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为什么只得到这样的待遇?
其实只要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这个问题并不是那么难以解释。朱元璋是一个乡土观念很重的人,李善长是他的老乡,而且多年来只在幕后工作,从不抢风头,只知埋头干活,这样的一个人朱元璋是很放心的。相对的,刘基是一个外乡人;更重要的是,刘基对事情的判断比他还要准确!
从龙湾之战到救援安丰,朱元璋想到的,刘基也想到了;朱元璋没有想到的,刘基还是想到了。
换了你是皇帝,会容许这样的一个人在身边吗?而且这些决策并非安民之策,而是权谋之策,用来搞阴谋政变十分有用,外加刘基厚黑学的根底也很深,朱元璋时不时就会想起他劝自己不要去救韩林儿这件事。谁知他将来会不会对自己也来这么一手。
不杀他已经不错了,还想要封赏吗?
刘基一生聪明,但也疏忽了这一点。
这也就决定了他在这场斗争中很难成为胜利者。
洪武元年,双方第一次交锋。
当时的监察机构是仿照元朝机构建立的御史台,刘基的官位是御史中丞,也就是说,他是言官的首领,我们前面介绍过言官们的力量,此时的优势在刘基一边。
引发矛盾的导火线是一个叫李彬的人。这个人是李善长的亲信,他由于犯法被刘基抓了起来,查清罪行后,刘基决定要杀掉他。此时正好朱元璋外出,李善长连忙去找刘基说情,刘基却软硬不吃,不但不买他的账,还将这件事向朱元璋报告。朱元璋大怒,命令立刻处死李彬,不巧的是,这份回复恰巧落在了李善长手里,他虽不敢隐瞒,但也怒不可遏。他明白直接找刘基求情是不行了,为了救自己的亲信一命,他想了一个借口,他相信只要讲出这个借口,刘基是不会拒绝他的求情要求的。
他找到刘基,对他说:“京城有很久不下雨了,先生熟知天文,此时不应妄杀人吧。”
李善长可谓老奸巨猾,他明知刘基深通天文之道,以此为借口,如刘基坚持要杀李彬,大可将天不下雨的责任推到刘基的身上,当时又没有天气预报,鬼知道什么时候下雨?
然而刘基的回答是:“杀李彬,天必雨!”
李彬就这样被杀掉了。
李善长被激怒了,他开始准备自己的第一次反击。
刘基敢说这样的话,应该说他是有一定把握的,他确实懂得天文气象,可问题在于即使是今天的天气预报,也有不准的时候。
这一次刘基的运气不好,过了很久也不下雨,等到朱元璋一回来,李善长积聚已久的能量爆发了出来,他煽动很多人攻击刘基。朱元璋是个明白人,并没有难为刘基,但刘基自己知道,这里是待不下去了,于是在当年八月,他请假回了老家。
临走前,正值当时朱元璋头脑发热,想把首都建在凤阳,同时还积极准备远征北元。刘基给了朱元璋最后的建议,首都建在凤阳是绝对不行的,而北元还有很强的实力,轻易出兵是不妥当的。后来的事实证明,他又对了。
应该说,当时的朱元璋是很理解刘基的,他对刘基的儿子说过,现在满朝文武都结党,只有刘基不和他们搞在一起,我是明白人,不会亏待他的。
朱元璋这次可真是被刘基给蒙了,刘基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在临走之前已经布下了自己的棋子:杨宪。
杨宪是刘基的死党,他得到了刘基的指示,接任了御史中丞,准备对淮西集团的反攻。
这位杨宪也不简单,他韬光养晦,扶植高见贤等人,并利用言官的力量,不断收集李善长的把柄,并在朱元璋面前打小报告,说李善长无才无德,不能委以重任。朱元璋不是蠢人,他知道杨宪说这些话的目的何在,开始并未为之所动,但时间长了,他也慢慢对李善长有了看法,对李善长多有指责。十一月,他召回了刘基,并委以重任。淮西集团全面被打压。
浙东集团眼看就要成为胜利者,李善长十分忧虑,他明白自己已经成为了靶子,一定要学刘基,找一个代言人,但这个人又不能太有威望,要容易控制。于是他看中了胡惟庸,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选择最终让他踏上了不归之路。
胡惟庸是李善长的老乡,他很早就追随朱元璋,却一直不得意,总是干些知县之类的小官,但他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在得到李善长的首肯后,他成为了淮西集团新的领袖。这场斗争最终将在他手中结束。
就在浙东集团最得意的时候,事情又发生了变化。由于刘基这个人言语过于直接,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没有沟通技巧,很多人开始在朱元璋面前说他的坏话,朱元璋对这个足智多谋的人也起了疑心,于是就有了后来那次决定刘基命运的谈话。
谈话中的考验
这一天,朱元璋单独找刘基谈话,初始比较和谐,双方以拉家常开始了这次谈话,就在气氛渐趋融洽时,朱元璋突然变换了脸色,以严肃的口气问刘基,如果换掉李善长,谁可以做丞相。
刘基十分警觉,马上说道,这要陛下决定。
朱元璋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他接着问:“你觉得杨宪如何?”
这又是一个陷阱,朱元璋明知杨宪是刘基的人,所以先提出此人来试探刘基。
刘基现在才明白,这是一次异常凶险的谈话,如果稍有不慎,就会人头落地!他马上回答:“杨宪有丞相的才能,但没有丞相的气量,不可以。”
但考验还远远没有结束,朱元璋接着问:“汪广洋如何?”
这是第二个陷阱,汪广洋并不是淮西集团的成员,朱元璋怀疑他和刘基勾结,所以第二个提出他。
刘基见招拆招,回答道:“此人很浅薄,不可以。”
朱元璋佩服地看了刘基一眼,这是个精明的人啊。
他说出了第三个人选:“胡惟庸如何?”
刘基松了口气,说出了他一生中最准确的判断:“胡惟庸现在是一头小牛,但将来他一定会摆脱牛犁的束缚!”
说完这句话,刘基又松了口气,他知道考验已经过去了,但他错了,下一个问题才是致命的。
朱元璋终于亮出了杀招,他用意味深长的口气说道:“我的相位看来只有先生能担当了。”
大凡在极度紧张后,人们的思想会放松下来,刘基也不例外,他终于犯了一次错误,这次错误却是致命的。
他没有细想,回答朱元璋:
“我并非不知道自己可以,但我这个人嫉恶如仇,皇上还是慢慢挑选吧。”
这句话说得非常不合适,自居丞相之才不说,还说出所谓嫉恶如仇的话,如刘基所说,谁是恶呢?
刘基的昏劲还没有过去,又加上了一句话:
“现在的这些人,在我看来并没有合适的。”(目前诸人,臣诚未见其可也。)
朱元璋就此与刘基决裂。
自此之后,刘基不再得到朱元璋的信任,他虽明白自己地位不如前,但仍然坚持在朝中为官,为浙东集团撑台。但朱元璋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洪武三年,朱元璋亲自下书给刘基,对他说了这样一番话:“你年纪这么老了,应该在家陪老婆孩子,何苦在这里陪着我呢。”
这意思就是,我要炒你鱿鱼,走人吧。刘基只好回到了乡下。
这时,浙东集团的另一干将杨宪失去了刘基的帮助,很快被淮西派排挤,本人也性命不保,被胡惟庸找个借口杀掉了。
在这场斗争中,淮西集团最终大获全胜。
刘基明白,自己失败了,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好好在家养老,度此一生。可是在这场斗争中,失败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胡惟庸成为了丞相,他没有放过刘基,指使手下状告刘基。
此时刘基已经没有官位,还能告他什么呢?
但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实在是至理名言。刘基的罪状是占据了一块有王气的地。所谓王气实在是个说不清的东西,说有就有,说没有也没有,只看你的目的是什么。
于是朱元璋再次下诏处罚刘基,官都没了,还罚什么呢?朱元璋有办法,他扣除了刘基的退休金。
刘基陷入了绝望,但他的智慧又一次发挥了作用,他没有在原地等死,而是出人意料地回到了京城。
这实在是很绝的一招,他明白,胡惟庸对付他的根本原因在于朱元璋,只要自己回到京城,在朱元璋的眼皮底下,让他放心,自己的性命就有保证。
但这次,他又错了。
洪武八年(1375)正月,刘基生病了,朱元璋派胡惟庸(注意这点)探视刘基,胡惟庸随身的医生给刘基开了药方,刘基吃了药后,病情越来越重,过了不久,就死去了。
关于刘基的死因,后来的胡惟庸案发后,医生供认,是胡惟庸授意他毒死刘基的。这也成为了胡惟庸的罪状之一。
但很多人都知道,胡惟庸和刘基有仇,朱元璋也知道,却派他去探望刘基。而刘基这样有影响的人,胡惟庸是不敢随便动手的,不然也不会让刘基在他眼皮底下逍遥五年,他很有可能是得到了朱元璋的默许。
无论此事是否朱元璋指使,但毫无疑问的是,刘基之死朱元璋是负有责任的。
刘基一生足智多谋,为明王朝的建立立下汗马功劳,他对形势判断准确,思维缜密,能预测事情的发展方向。虽然他本人并非真如民间传说那样,有呼风唤雨的本事,但从他的判断和预测能力来看,料事如神并非过分的评语。他和诸葛亮一样,已经作为智慧的象征被人所铭记。
在我看来,他确实无愧于这一殊荣。
胡惟庸胜利了,他在朱元璋的帮助下打败了浙东集团,除掉了天下第一谋士刘基,现在他大权在握,李善长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但他真的是最后的胜利者吗?
第26章 胡惟庸案件(1)
胡惟庸并不明白自己胜利的真正原因,不是他比刘基更强,而是因为朱元璋站在了他的一边。朱元璋对于两大集团的斗争情况是很清楚的,他之所以没有出来调解,是因为无论这场斗争谁胜谁负,最后的胜利者都是他。无论是姓胡的地主胜利还是姓刘的地主胜利,只要保证朱地主的最高地位就行了。
朱元璋之所以选择胡惟庸,并不是因为他很强,相反,正是因为胡惟庸对朱元璋的威胁小,所以朱元璋才让他成为了胜利者。而愚蠢的胡惟庸并不了解这一点。
于是,在打垮刘基后,胡惟庸越发猖狂,他贪污受贿,排挤任何不服从他的人,甚至敢于挑战朱元璋的权力,私自截留下属的奏章,官员升降、处决犯人,都不经过朱元璋的批准。
洪武六年(1373),胡惟庸挤走了另一个丞相汪广洋,独揽丞相大权,并掌权七年之久。
但让人费解的是,朱元璋却对胡惟庸的犯上行为无任何表示,这是很不寻常的。
朱元璋是一个权力**极强的人,他自血火之中奋战而出,是那个时代最杰出的人才,李善长仅仅是稍微独断专行了些,就被他勒令退休,胡惟庸何许人也?既无军功,也无政绩,居然敢如此放肆!
这就实在让人不解了,很多的历史资料上记载了种种胡惟庸不法及朱元璋置之不理的故事,并由此推断出胡惟庸罪有应得、朱元璋正当防卫的结论。
当我们揭开事实的表象,分析其中的本质时,就会发现大有文章。
历史上著名的郑庄公,一直不为其母亲所喜爱,他的弟弟也仗着母亲的溺爱,向他提出种种不合理的要求,而郑庄公总是满足他,直到最后,他的弟弟企图谋反,郑庄公才出兵将之灭掉。
后人往往以为郑庄公仁至义尽,传为美谈,可是也有人指出,郑庄公是真正的伪君子,是想要他弟弟的命,才纵容他的不法。
当我们深刻理解了这个故事后,对朱元璋的这种反常举动就会有一个清晰的结论――这是一个阴谋。
这个阴谋在不同的语言方式中有不同的说法,成语是“欲擒故纵”,学名叫“捧杀”,俗语是“将欲取之,必先与之”,用小兵张嘎的话来说是“别看今天闹得欢,当心将来拉清单”。
但我们还有一个疑问,对付一个小小的胡惟庸,朱元璋需要动这么多脑筋,要忍耐他七年之久吗?
不错,当我们仔细地分析历史,就会发现,胡惟庸绝不是朱元璋的真正目标,朱元璋要毁灭的是胡惟庸背后的那个庞然大物。
朱元璋甘愿忍受胡惟庸的专横,让这个跳梁小丑尽情表演,套用围棋里的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不为小利,必有大谋”,他经历如此多的磨难,陈友谅、张士诚、王保保这些当世豪杰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小小的胡惟庸!
他这样委屈自己,只因他的目标对手太过强大,这个对手并不是李善长,也不是淮西集团,而是胡惟庸身后那延续了上千年的丞相制度。
自从朱元璋当皇帝后,他一直都觉得这个制度过于限制他的权力,他一向认为天下是靠他自己的能力争来的,偏偏有人要来分权,真是岂有此理!
但是这个制度已经有了很多年的历史,无论是大臣还是一般的百姓都认为丞相是必不可少的。要废除这个制度,必须有一个充分的理由,而胡惟庸这样无德之人的任意妄为正好可以为他提供一个借口。
他静静地注视着胡惟庸,等待着机会的到来。
胡惟庸的对策
胡惟庸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但他并不笨。随着自己行为的一步步出格,他对朱元璋的畏惧也越来越大。然而朱元璋却并不对他下手,这让他有了不祥的预感,他还是比较了解朱元璋的,这个人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从不妥协。
在经过长时间的思考后,胡惟庸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对策,那就是拉人下水。
在他看来,要想不被朱元璋杀掉,必须保证有足够的人与他站在同一边。所谓法不责众,你朱元璋总不能把大臣都一网打尽吧。
至于手段也是比较简单的,先找好对象,然后封官许愿,大家一起吃个饭、沐个浴,然后搞点娱乐节目,情感交融之后,找一个双方都关注的话题谈话,这期间是要投入点感情的,如果谈话中能流下点“真诚”的泪水,那么效果会更好。
这一套下来,双方就成了铁兄弟,然后就是结盟发誓,有福必然共享,有难必然同当。
如果细细分析一下拉人下水这个词,就会发现其中问题很多,如果要去的是什么好地方,是不用拉的,下水还要人拉,可见这“水”不是油锅就是火坑,正所谓“有危险你去,有黑锅你背”是也。一旦有了什么麻烦,誓言就会转变为“有难必然你当,有福自然我享”。
被他这一套拉下水的有吉安侯陆仲亨、御史大夫陈宁、都督毛骧等一批重臣,一时之间朝中都是胡惟庸的眼线。
但胡惟庸并不满足,他还要拉拢一个最重要的人――李善长。
因为李善长不但德高望重,身上还有一件难得的宝物,那就是免死铁券。
我们有必要说一下免死铁券这玩意儿。在明朝,皇帝给大臣最高的奖赏就是免死铁券,其作用是将来大臣犯法,锦衣卫去家里杀人的时候,只要你没丢掉(估计也不会有人丢),而且在刀砍掉你脑袋前拿出来,就可以免除一死。很多的大臣为脑袋考虑,费尽心思想搞到一张,因为无论什么金券银券都没有这张铁券顶用,那些有幸拿到的,就会放在家里的大堂供起来,逢人来就会展示给对方看,似乎有了这张铁券就有两个脑袋。
李善长就有这样宝贝,而且还有两张,胡惟庸拼命巴结他,这两张铁券是重要的原因之一,虽然胡惟庸不能拿去自己用,但李善长不死,自己就有了靠山。
但这张铁券的作用其实是有问题的,因为铁券是皇帝给的,就像支票一样,能否兑现要看开票的银行,皇帝就是开票行,他说这东西有效就有效,他说过期就过期。很难想象皇帝如果下决心杀掉某人,会因为自己曾经开出的一张口头支票而改变主意。用我们今天常说的一句话来形容就是:“我捧得起你,就踩得倒你!”
换个思维角度来看,其中的变数也很多,皇帝不一定非要杀你不可,他大可把你关起来,打你个半死,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找人害你一下,然后报个暴病而死。这样既成全了他的名声,又遂了心愿,一举两得。不是我不守信用,实在是你没福气啊。
而当时的胡惟庸和李善长都非常看重这两张空头支票,充分说明了他们的政治水平和朱元璋比起来只是小学生阶段。
当胡惟庸暴露出他的企图后,李善长并未理睬他,因为他和愚蠢的胡惟庸不一样,他亲眼看到过无数的英雄豪杰都败在朱元璋的手上,十分了解朱元璋的可怕,不会犯和朱元璋作对这样愚蠢的错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当年选择的小人物,现在居然不自量力,要和朱元璋较劲,甚至现在还要拉自己下水。时移事易啊,他坚定地拒绝了胡惟庸的要求。
胡惟庸这个人看问题不行,看人倒还是有一套的,他发现李善长不吃他那一套,便开始走亲戚路线。恰好李善长的弟弟李存义是胡惟庸的儿女亲家,于是胡惟庸便把李存义拉下了水。李存义得了好处,便不停地游说李善长。李善长刚开始的时候还严词呵斥李存义,后来听得多了,也就默许了,他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已经老了,等我死后,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吾老矣,吾死,汝等自为之)。”
李善长就这样被拉下了水。
胡惟庸终于放心了,满朝文武都是我的人,你朱元璋能把我怎么样?你能做皇帝,我就不能吗?
现在看来,他确实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丑。
但胡惟庸的这些活动确实给朱元璋出了道难题,毕竟如此之多的大臣都是一党,朱元璋要考虑如何分化瓦解他们,才能消灭胡惟庸的势力,而这又谈何容易,真是一道难题啊。
然而朱元璋在听完密探对胡惟庸反常举动的报告后,只用了一句话就解决了这个难题,水平是相当的高。
“那就都杀掉吧!”
杀人偿命
在杀人这件事情上,朱元璋一向是说到做到的,他冷眼旁观胡惟庸的一举一动,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而胡惟庸也积极做着对付朱元璋的准备,他知道自己和朱元璋迟早有一天会正面交锋的。
这一天很快到来了。
在一次出游中,胡惟庸的儿子坠马,死于路过的马车轮下。胡惟庸一怒之下没有通知司法部门就杀了马车夫。这件事情传到了朱元璋那里,他命令胡惟庸向他解释这件事情。
胡惟庸赶到朱元璋处。他在路上已经想好了所有的借口和说辞,一见到朱元璋,他便忙不迭地诉起苦来,说自己是如何可怜、儿子如何孝顺、马车夫如何不遵守交通规则、违章压线行驶等等,而朱元璋的态度非常奇怪。
他只是沉默,用冷冷的眼光看着胡惟庸。
胡惟庸仍不知趣,不停地述说着委屈,等到他发现在这场两个人的对话中始终只有一个人说话时,他停住了,看着朱元璋,他发现朱元璋也正看着他。
令人恐惧的沉默。
朱元璋终于站了起来,他走到胡惟庸面前,用不大却十分清楚的声音平静地说道:“杀人偿命。”
然后他飘然而出,没有再看胡惟庸一眼。
胡惟庸呆住了,他一直坐在椅子上,呆若木鸡地看着前方。
突然,胡惟庸的手颤抖起来,他用身体压住自己的手,但是没有用,他全身都抖动起来,就如同一个抽风的人。
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了,这是他身体的自然反应。
在家中与那些同党商议的时候,他觉得朱元璋似乎软弱得不堪一击,各个部门都有自己的人,而朱元璋并没有什么亲信。随着他的同党人数的增加,他不断地感觉到自己的强大。在同党的吹捧中,他似乎看到自己将要取朱元璋而代之,成为最高的统治者!
而当他真正面对朱元璋的眼神时,他才感觉到,自己和面前的这个人差得太远。自己也算是个人才,但自己的对手似乎并不是人,而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刀。
朱元璋是这样走到这一步的:从茅草屋的风雨到皇觉寺的孤灯,从滁州的刀光剑影到鄱阳湖的烽火连天,他从千军万马中奔驰而出,自尸山血海里站立起来;他经历过无数的磨难,忍受过无数的痛苦,他不畏惧所有的权威,不惧怕任何的敌人;一个个盖世枭雄在他面前倒下去,他见过的死人比胡惟庸见过的活人还多!
胡惟庸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李善长不愿意和朱元璋为敌,不是他没有野心,而是因为畏惧。
不用交手,胡惟庸已经明白,自己上错了擂台,他跟朱元璋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选手。
但后悔已经太晚了,就一条路走到黑吧。
之后发生的事情有很多不同的说法,很多史料记载,是胡惟庸准备谋反,为人揭发,所以朱元璋动手解决了胡惟庸。然而也有一些史料记载,此事另有隐情,在我看来,后者可能更有可信度。
洪武十二年(1379)十月,占城国(今越南中部)派使节来南京进贡。但是胡惟庸没有将此事奏报给朱元璋知道,这应该可以算是严重的外交事件,朱元璋得知占城国使团抵达京城时,长期累积的怒火终于爆发,他严词训斥了应对此事负责的胡惟庸和汪广洋(时任左都御史)。
其实这个时候,胡惟庸最正确的应对方法是认错,谁没有个打瞌睡的时候呢。但他却和汪广洋把责任推给了礼部,他认为这样就可以了事。
朱元璋充分显示了他的创意性思维,并将之运用在这件事的处理上,他没有被胡惟庸牵着鼻子走,去查询到底是谁干了这件事,而是先处死了汪广洋,然后囚系了所有与此事有关的官员。
既然不是你就是他,那我把你们都抓起来一定是没错的。
刀已经架在胡惟庸的脖子上了,何时砍下只是个时间问题。
他并没有等太久。
涂节是胡惟庸的死党,他当时的职务是御史中丞,相信大家已经熟悉了这个官职。他在胡惟庸集团中的作用非常重要,发动舆论攻击政敌,拉帮结派图谋不轨,哪样都少不了他,胡惟庸一直把他看做自己的亲信。
然而这个亲信用自己的行为重新解释了死党这个词的含义――置你于死地的同党。
他眼见胡惟庸不行了,便把胡惟庸的阴谋上报给皇帝。朱元璋等待的就是这一刻,他命令立刻处死胡惟庸、陈宁和胡党中的重要成员,并灭了胡惟庸的三族。然后他命令,深入调查还有谁参与此事,如果查证属实,一律处死!
于是名留青史的胡惟庸案件拉开了序幕,事实证明,查证属实是很难做到的,因为太麻烦,而一律处死很容易,当时的审讯方式也为此案的发展提供了便利。审案的官员抓住嫌疑人后首先提供的待遇不是咖啡或是清茶,而是死打一顿,打完再说,有些与被审官员有仇的家伙还会趁乱上去过过手瘾,反正也是办公事,顺便报报私仇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然后就是询问同党,那些读书人哪里经得起打,东扯西拉供出很多所谓同党来,只要自己认识的、有一面之缘的、借过钱的、还过债的,想到什么人就说什么人。审案官员自然大喜,上奏皇帝,再去抓其他人,于是案件越来越大,从洪武十三年(1380)案发,连续查了好几年,被杀者超过一万人。
胡惟庸精心筹划多年的计划和组织就这么被摧毁了,事实证明,朱元璋要消灭他十分容易,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胡惟庸都只是一个跳梁小丑,他唯一有成效的工作就是拉了上万人和他一起共赴黄泉。
我们差点忘记了那个告密的涂节,他的结局颇有戏剧色彩,这个在胡惟庸案件中扮演了滑稽角色的人案发后即被押赴刑场,与胡惟庸一同被处死,不知此二人在刑场上相遇,会有何感慨。
第27章 胡惟庸案件(2)
胡惟庸死了,这个结果正是朱元璋需要的,现在他正坐在自己的龙椅上,看着下面的大臣们,这些可怜的幸存者,他们和胡惟庸同朝为臣,或多或少都有些接触,眼看着自己的同僚们一个个被拉出去杀掉,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恐惧。
该结束了吧,我们只想活下去。
朱元璋却并不这么想,在他看来,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不要急,好戏才刚开始。
值得注意的是,朱元璋在处死胡惟庸后仅一个月,就撤销了丞相这个延续上千年的职位,取消了中书省的设置,安排机构分流人员。如此大动作,却干得雷厉风行、干净利落,这让我们有理由怀疑他是早有准备的,就如同《水浒传》的宋江,晁盖死后无论如何不肯继位,一旦“勉为其难”答应了,立刻就能组织大型庆典。
无论如何,朱元璋达到了他的目的,丞相这个让人讨厌的职位终于消失了,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然而他却没有意识到,对于他的王朝和他的子孙来说,这将是他一生中所犯的最大错误。
要解释这个问题,我们首先要介绍一下为什么丞相这个职位是必须存在的。下面我们将开始讲述。
丞相是怎样炼成的
有人曾对我说,知道历史表象就好,无需知道历史本质。把故事讲明白就行了,至于原因,是无关紧要的。
是的,故事是有趣的,原因是枯燥的。但枯燥的,更有价值。
对很多人而言,诸葛亮和刘伯温是两个神人,他们往往能够预见到事情的发展方向,即使住在农村里,一年进不了几次城,也能够知道天下大势,并能够准确预测未来的走向,如诸葛亮之与“隆中对”,刘伯温之与安丰之战,坐在炕上,盘着腿就能预知未来。
因为他们知道故事,而且了解原因。所以,他们才无比强大。
这个世界上,最让人畏惧的就是未知,如果人人都知道自己的未来,他们就不会再害怕。但在时间机器没有发明之前,我们还是只能向诸葛亮和刘伯温同志学习,比如当我们知道了地主怎样炼成的规律后,下次当你看到史书上的某位农民领袖起义,你不需要再往下看,只要这人没有在起义过程中被人G掉,你就能肯定,下一个王朝中必然多了一个地主。这就是内涵的力量,无比强大的力量。
就此开始吧,这次我们的主角还是张三,他刚刚当完了地主,这次我们仍然用他当主角,但在丞相这一篇中,他不能直接当丞相,而是要先当村长。
张三当上了某村的村长,他就要开始管理,每天他会从村东头逛到村西头,看甲家的门有没有锁好,乙家的两口子有没有吵架,村子不大,一天可以逛两三趟,完事后回家睡觉,这就是村长的管理生活。
不久,张三当上了乡长,乡很大,他要逛一天才能走一圈,于是他开始两天逛一趟,把工作交给村长负责。
由于工作出色,张三当上了知县,他每天再也不能去逛了,他全部的时间要用来批示乡长们的报告,并完全信任他们。
之后张三不断升官,从知府到布政使,再到丞相,全国都归他管(我们假设没有皇帝),这下子张三就忙了,他连看奏章的时间都没有,每天见无数的人,忙到晚上还没完,各个部门的头头脑脑都要找他,而他一个人要对这些部门的提议做出决断,他实在太累了,于是他找了一个人帮他的忙,并把自己的权力分一部分给他。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张三的位置就类似皇帝,他找来帮忙的那个人就是现实中的丞相。
由于全国事情太多,而皇帝的精力有限,所以他不得不找一个人来,把一部分权力交给他。
相信大家已经理解了丞相的由来,这个故事虽然简单,但却包含了政治学上一个非常深刻的理论――分权制衡理论。
历来的皇帝不乏英明之人,他们并不比朱元璋差,却都使用了丞相制度,作为皇帝**的封建社会,皇帝是并不愿意将自己的权力交出去的,因为一旦将权力分给别人,自己就有被制约的危险。但皇权的无限扩大性与皇帝的精力有限性的矛盾,必然导致丞相制度的产生。
说到底,丞相确实是一个讨人厌的家伙,他不断地给皇帝提意见,并且还能反驳皇帝,作为皇帝是不会喜欢这个家伙的,他认为,这个人只不过是自己招来干活的一个打工仔,自己给了他工作,给了他权力,但这个人却什么都要管。
他不但要管国家大事,还要管自己的私事。想修个房子他要管,说是费钱;想出去玩他要管,说是劳民。甚至有些过分的家伙,连自己吃饭休息睡老婆,他也要管,不但要管,还振振有词,美其名曰“为了陛下身体着想”,脸上还经常是一副欠揍的表情,好像自己总是欠他二百块钱似的。
到底谁是老板,谁是打工的?
问题在于,你还不能发脾气。那些士大夫们都看着呢,你要接受他的意见,态度还要好。如果你忍不住骂了他,甚至于处罚了他。那麻烦就来了,道理总是在丞相一边,史书上会记载他敢于直言,而你就很不幸地背上了不纳谏的恶名。下面那些官员也会站在他的一边,并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那些丞相们心里也清楚着呢,所以干这些事的时候往往是前仆后继,好像巴不得你打他一顿才好。
因为这些原因,皇帝是并不喜欢那些丞相的,他们都像朱元璋一样,十分想把这个职位取消,但问题在于,如果取消了这个职位,所有的事情就要自己干了。可是辛苦当上皇帝并不只是为了干活的,他们还要享受生活,自己并不是铁人三项赛的选手,没有那么强的精力。所以这个职位一直保留了下来,直到朱元璋干皇帝为止。
朱元璋从小吃苦耐劳,小伙子身体棒,精神头儿足,饭量大,一顿能扒好几碗,他不但是铁人赛的冠军级选手,估计练过长跑,耐力还很强,在他看来,把丞相赶回家,也不过是多干点活,自己累点,也没什么。于是历史上就留下了劳模朱元璋的光辉事迹。
吴晗先生统计过,从洪武十七年(1384)九月十四日到二十一日,仅仅八天内,朱元璋收到了一千六百六十六件公文,合计三千三百九十一件事,平均每天要看两百份文件,处理四百件事情。
这真是一个让人胆寒的数字,朱元璋时代没有劳动法,他干八天也不会有人给他加班费。但他就这么不停地干着,这也使得他很讨厌那些半天说不到点子上的人,有一个著名的故事就表现了这一点,当时的户部尚书茹太素曾经上了一篇奏折给朱元璋,朱元璋让人读给他听,结果读到一半就用了将近三个钟头时间,都是什么三皇五帝、仁义道德之类,朱元璋当机立断,命令不要再读下去,数了下字数,已经有一万多字了。
朱元璋气极,命令马上传茹太素进见,让侍卫把他狠狠地打了一顿。
可以看到,废除丞相制度后,朱元璋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在他看来,多干点活就行了,然而事情远不像他想得那么简单。
为了更清楚地说明皇帝和丞相之间的权力制衡关系,我们用另一种方式来表述。
双方的关系其实可以用拔河这个运动来形容。皇帝和大臣分别在绳子的一头,向着自己的方向拉,这项运动并没有裁判,但却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则,那就是不能太过分,双方的进退都有一定限度。
这个限度正是上千年的政治实践划定的,他告诉拔河的双方,哪些事情是皇帝可以做的,大臣不能干涉,而哪些事情是大臣应该管的,皇帝应该允许。
在那上千年的皇帝与大臣的博弈中,这一规则在不断地完善。双方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就在这样的规则中,权力达到了平衡。
而朱元璋不守规则,改变了这一切,他把大臣们拉得东倒西歪,并宣布他们从此被解雇了,然后拿着那根绳子回家晾衣服。
他似乎认为这样就解决了问题,权力由他一人掌握就可以了,不再需要所谓的平衡。
事实证明他错了,历史规则不是小小的朱元璋能够改变的,既然朱元璋并不喜欢这种平衡,历史之神将给他和他的子孙安排另外的拔河对手,而这个对手与之前的那些人不同。
他们也不守规则。
当然朱元璋同志不守规则的行为只是害了他自己,对于整个明朝政治而言,并不一定是件坏事。朱元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却没有砸到这个朝代。
在我们的历史和生活中,有着很多非常奇妙的规则,这些规则看不见、摸不着,却始终起着作用。比如著名的黄金分割,以黄金分割比例确定的图案是最美丽的,划分的结构是最合理的。很多艺术高超的二胡演奏家发现,在胡弦的某个位置拉出的音色非常优美,经过验证,那个位置正是胡弦的黄金分割位。
这些规则实在是太神奇了,如果你依照这些规则去做,你就能够获得事半功倍的效果。而如果你违反这些规则,你将受到它的惩罚。
在历史中也存在神奇的规则,这些规则在冥冥中操纵着一切,没有人可以抗拒它。
在这场拔河中,历史规则也起着作用。一千余年来,王侯将相们根据这一规则确定了自己的位置,而朱元璋无视这一规则,他认为自己能够彻底消灭丞相制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做到了。
他取消了丞相的官位,并禁止今后设置这一职位。他利用自己的权力消灭了丞相的称呼,但在这场斗争中他真的胜利了吗?
事实证明,历史的辩证法跟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它搞出了一批名叫内阁大学士的人,这些人除了名字不是丞相外,其余的一切和丞相都没有什么区别,更具讽刺意味的是,他们的权力甚至要大于前朝的任何丞相。
他们无孔不入,无所不管。他们不但管理国家大事,还管理皇帝的私事,他们不准皇帝随意骑马游玩(正德),不准皇帝吃W哥(隆庆),不准皇帝选择自己喜欢的继承人(万历),他们甚至开创了属于自己的名臣时代,一个几乎没有皇权制约的时代(高拱、张居正)!
朱元璋想用自己的一己之力改变延续千年的权力制衡,最终受到了历史规则的惩罚,朱元璋来到历史的商店里,想要买一块肥皂,历史辩证法却强行搭配给他一卷手纸。如果朱元璋泉下有知自己的行为导致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估计也只能哭笑不得了。
朱元璋,你是伟大的,但也是渺小的。
在历史规则这个庞然大物面前,你是那么的弱小,你的抵抗是那么的无力。
历史大潮,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诚如斯言。
特务
朱元璋杀掉了胡惟庸,废除了丞相制度,但他并没有罢手,他的眼睛又转向了掌握军权的大都督府。当时掌管都督府军权的正是他的外甥李文忠,事实证明,在不信任大臣这一点上,对自己的亲属,他也一视同仁。他改组了大都督府,把这个军事机构分成左、中、右、前、后五部分,至于原来的统帅李文忠,他也没有放过。
由于李文忠曾经指责过他滥杀无辜,而且触怒过朱元璋,朱元璋决定送佛送上天,连李文忠一起杀掉。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马皇后站出来阻止了他,求他看在李文忠立有大功的份上,留他一条命。朱元璋从不卖别人的面子,但马皇后与他共过患难,情深义重,于是他听从劝告,放过了李文忠,但仍严厉处罚了他,并削去了他的职位。
处罚李文忠并不是一个单独事件,它有着更深刻的含义。这件事告诉所有的大臣,朱元璋在剪除异己这个问题上是有着大义灭亲的精神的,无人可以例外。
胡惟庸案件牵涉的人越来越多,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演变为屠杀。那些办案的官吏们手持名单,到各个衙门去找人,找到就抓,抓回就打,然后逼供,再根据逼供得到的名单去抓人。这些人权力极大,即使衙门正在办公,他们也能公然闯入,抓走所谓的犯人。从而导致了很滑稽的现象,往往官老爷刚刚还在堂上威风凛凛地断案,这些人一进门,就把那位仁兄从堂上拉下来,拷上枷锁带走。下面的犯人也看得目瞪口呆。
侦办此案的线索来源主要是两个部门,一个叫亲军督尉府,大家可能对这个名称并不熟悉,但要说到它后来的名字,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锦衣卫。
另一个其实并不能称为部门,而只能叫群体,这个群体的名字叫检校。他们没有固定的编制,全部直接向朱元璋报告探听到的各种情况。他们是朱元璋最主要的耳目。这些人晚上不睡觉,到处转悠,从史料来看,他们的窃听和跟踪手法十分高明。
比如国子监祭酒宋讷有一天上朝,朱元璋问他为什么昨天晚上不高兴,宋讷大吃一惊。朱元璋拿出一幅画,正是宋讷昨夜生气表情的画像。
毛骨悚然,要知道宋讷并不是睡在街上的,他在自己家里生气,这些检校不但一直在监视他,还居然饶有兴致地把他生气的样子画了下来。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在没有照相机的当年,深更半夜,你坐在自家房里,居然就在离你不远处(很有可能就在你家),有人正在一边看着你,一边帮你画像。这种情节在现代恐怖片中倒是经常出现。
这些检校的来源也很复杂,主要都是些社会闲散人员,也有文武官员,甚至还有朱元璋的老相识――和尚。这些人互相不认识,只受朱元璋调遣。
这些人无孔不入,捕风捉影,制造了很多冤案,正是有了这些人的帮助,朱元璋在胡惟庸案件的办理上越来越得心应手,杀人越来越多。
官员们惶惶不可终日,牵涉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连已经退休的人也被抓回来,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宋濂。
宋濂是朱元璋手下著名的文臣,也是一位优秀的学者。他是刘基的老乡,被朱元璋委派了一个重要的任务,当太子朱标的老师。他完美地完成了这个任务,在他的教导下,朱标和他老子朱元璋完全不同,为人宽厚仁慈,甚有明君之状,后来他又被委以修《元史》的任务,担任总裁官。
第28章 胡惟庸案件(3)
但朱元璋并不看重他,在朱元璋的心中,宋濂只是一个文人,写点文章还行,并不能出谋划策,所以他授予宋濂的最高官职只是小小的翰林学士(五品)。直到洪武十年(1377)宋濂退休,他的官职还只是学士。
朱元璋虽然没有重用宋濂,却相当信任他,这在很大原因上是由于宋濂的个性。宋濂是出名的老实人,无论什么事情,从来都是实话实说。朱元璋曾经感叹过:宋濂侍候我二十年,没有说过一句假话,也没有说过别人一句坏话,真是一个贤人啊。
宋濂退休时六十八岁,朱元璋送给他一块布料,并嘱托他三十二年后,拿此料做一件“百寿衣”。宋濂感动得老泪横流。
然而还不到三年,朱元璋就为宋濂准备了一件新衣服――囚服。
由于宋濂的孙子参与了胡惟庸谋反,朱元璋不远千里将宋濂召了回来,要把他杀掉。这也反映了朱元璋的另一个特性――选择性健忘。
关键时刻,还是马皇后站了出来,她成功地劝说了朱元璋,放了宋濂一条生路。
朱元璋的行为越来越偏激,手段越来越狠毒,除了马皇后外,很少有人能改变他的决定。
洪武十五年八月,一个人去世了,这个人的死在历史上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对于朱元璋而言,却是一个真正的悲剧。
这个人就是马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