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十来日,成君已经把军城大大小小的角落摸了个遍,混进武学馆被当值的学生一路飞檐走壁往死里撵过;溜进算学馆听了两节课结果学渣本质暴露一不小心睡着从梁上掉下来被人围观过;试图跑进机关城把相公救出来,结果门口的木流牛马就让她折戟沉沙过……
非常悲惨。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隔壁有个跟她差不多悲惨的兄弟,名叫宋预,生得眉清目秀,却是个死心眼,一门心思想要往城主府闯,回回被打得遍体鳞伤回来。
成君心想做人怎么能这么膨胀呢,我连混进学馆都做不到,你居然还想混进城主府,那城主府是什么地方?
年纪轻轻地就这么眼高手低,真是令人扼腕。
再有就是跟老板娘成了莫逆之交。
老板娘说,她曾经是南边王朝的官家小姐,十六岁那年被许给了门户相当一家少爷。
彼时宋琢还是个大家闺秀,三从四德非常听话,一门心思地给自己绣嫁衣,坐等出嫁。
结果出嫁那天,有个孙子把花轿给截胡了。
宋小姐没见过世面,但是天生的胆子大,加上父亲是言官,打小接受的教育是以理服人,于是气呼呼地下了轿打算理论一番。
来人是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就是手里那根狼牙棒不怎么斯文。
年轻人下手还挺有分寸,轿夫媒婆侍女家丁统统打晕了,男的堆成一堆女的堆成一堆,整整齐齐,倒是没伤性命。
宋琢拿出新上任当家主母的威严,正打算斥责,那年轻人吭吭走近,狼牙棒一杵,纳头就拜:“属下第六任守十四,恳请李家主人回城!”
宋琢:???守什么玩意儿?
但是表面威严其实内心慌成狗的宋小姐并没有敢细问,只是镇定着开口:“你莫要伤人性命。”
年轻人泰然自若:“蒙 汗药而已,都活着,一个时辰就能醒。”
宋琢愣愣地“哦”了一声,顿了顿,继续道:“那就要误了吉时了。”
年轻人浓眉一皱:“您是李家人,岂能嫁给姓吴的草包,他父亲靠着溜须拍马才混上从三品,他自己更是文不成武不就,如何配得上李家人?更何况,如今军城百废待兴,正需要您回去安定人心,您岂能随随便便嫁做人妇。”
宋琢品了品这番驴头不对马嘴的话,小心开口:“别的咱先不说,首先,我姓宋。”
守十四:……
宋琢小心商量:“其次,我觉得嫁人挺好的,人各有志,好汉你不能价值观太单一,歧视职业选择。”
守十四:……
守十四打死没想到宋家的小姐是这么个画风,预料中嘤嘤哭泣或者是泼辣斥责的画面一个都没出现,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身喜服,端庄典雅,站在自己的花轿旁温声细语,字字坚定。
半晌,他憋出一句:“吴家不会保你的。”
宋小姐表示愿闻其详。
但是守十四算了算时间,估计快误了吉时,吴家那边怕是要派人来催了,然而这一时半会儿又说不通,于是想了想,猝然站起来,说了声“得罪了”,就顺手把宋小姐也用蒙 汗药撂倒了,而后抱着人几个兔起鹘落,消失了。
宋琢是在城外的农家小茅屋醒过来的,隔着帘子,她隐隐看见那个有些愣的年轻人在外间忙忙碌碌,她下了床,掀帘一瞧,原来是在煮饭。
满屋子的焦糊味。
做的个什么鬼饭。
眼看着宋琢洗手择菜,干净利落地把鱼缸里的鱼拍晕杀洗,守十四一阵迷茫:“李小姐您……”
宋琢淡定地望着他:“我姓宋。”
守十四倒是没坚持:“我知道的,您可能一时改不过来,不过没关系,慢慢您就懂了,您是李家人,做饭这些琐碎事儿,不是您应该干的事儿。”
宋琢瞧了一眼这货煮的那锅焦黑糊糊,由衷道:“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吃过饭,宋琢躺在唯一的卧房里望着简陋的床顶发呆,自己这婚事算是黄了,就是不知道吴家人会如何为难她的父母,就算自己现在回去,新娘子无故消失这么久,名节也算是毁了。
她摸不透外间打地铺的年轻人到底想做什么,也不敢轻举妄动。
次日,宋琢换下喜服,穿上普通的农家衣衫,要求进城,守十四目光闪了闪,没拒绝。
城里喧嚣异常,都在说着同一桩大事,说那言官宋御史污蔑先皇、结党营私、意图对皇家不轨,全家都被收押了。
宋琢眼前一阵发黑,然而消息早已传遍大街小巷,有板有眼,由不得人不信。
这还没完,又有人说宋家老爷预知到自己有此一劫,提前遣散了家仆,又坚持把女儿婚期提前,指望能借亲家的一点薄面保住女儿,谁知道昨日宋家女儿并没有嫁到吴家,反而半路失踪了,吴家当天宣布退婚,与宋家划清了界限。
有人说这是吴家怕惹祸上身,暗中派人搅黄了亲事,也有人说这是宋老爷布的先手,知道吴家指望不上,让人把女儿救走。
唯有正牌的宋家小姐低着头捂着眼睛,连句哽咽都不敢发出来。
“你知道些什么?”
宋琢不过崩溃了一会儿,又擦干了眼泪,恢复了端庄模样。
守十四不敢看她,半晌道:“您知道军城李家吗?”
宋琢一愣,她当然知道,理清贵族圈子里前后二十年的八卦是当家主母的必修课之一,作为曾经声名远播的异姓王,军城李家的秘闻她自然知道一些。
“宋大人曾是李家家主的至交,当年李家家主出事,主母带着未满周岁的小女儿来京寻夫,把小女儿托付给宋大人,孤身入宫,再也没有出来。”
守十四不是个讲故事的好手,没什么起承转合,三言两语就讲完了,宋琢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的意思,我就是那个被托付的小女儿?”
“是。”
“那你怎么知道我爹今天会出事?”
“宋大人为人清正,当年为了李家家主曾得罪了先帝和一众老臣,这些年他的日子过得不好想必你也知道,不过是旧怨发作,被那些人抓住了把柄而已。”
宋琢目光灼灼盯着他:“我问的是,你怎么知道?”
守十四一窒:“我半年前奉师命前来京城寻您,那时候就暗中接触了宋大人,他不同意我带你走,一直到昨天,他还是不同意。但是他好歹松口说了一句,但凡吴家不愿保你,我就可以带你走。”
“可我根本没有到吴家,你怎知吴家不会保我。”
守十四别过眼:“是我擅自做了一些决定,我想您是李家人,怎么随便嫁人生子,从此在后宅里耗尽一生?您理应继承父志,回到军城……”
“我昨天就说了,你这叫价值观单一。”宋琢皱着眉教训他,“后宅有后宅的追求,我的理想就是相夫教子治理家宅,我的爱好就是绣花做饭侍弄花草,你不能歧视我的个人选择。”
守十四:……
宋啄叹口气:“算了,跟你说不通,我要救我爹。”
守十四被她突然变化的气势吓住了,喃喃道:“这也是后宅主母必修课?”
宋啄一拍桌子站起来:“我跟你去军城,你帮我救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