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夏天
在晴朗的夏夜,
我曾对照着我的掌纹
解读星辰;
有个朋友跟我捣乱,
他对照着星辰解读掌纹。
那时我们没有问:
“哪一种解读更接近科学?”
我们问的是:
“哪一种解读更接近诗歌?”
朋友说:“诗歌就是自然。”
我说:“诗歌,是自然衣服上无形的幽冥。”
夏天
抓着海的手,
教导它如何同沙子握手。
忧伤曾是海滩的芳香,
在夏日的海浪来临之前。
你该深入到夏天的形式之中,
如果你想谈论意义的秋天。
太阳裸露着,在我家门前伸着懒腰,
无花果树羞愧的影子,
徒劳地想遮起太阳的双乳。
告诉我,我的身体:
这一刻,是谁俘虏了你?
夏天说:
让我伤心的是——
有人总说
春天不懂得忧伤。
夏季的太阳坐在树下,
乞讨着微风。
(二)窗户
风从她的窗前经过
赤着脚,低垂着头,
它是来自忧伤的国度吗?
那一刻,
当夜晚登上天空的楼梯,
经过我的窗前,
将它包围,抚摸窗棂,
我正在阅读流星的传记,
并摆放从时间之树
掉落的干枯树皮。
这扇窗户,
为什么总是诱惑我
把田野当作一场婚宴,
把云彩视为爱的床笫?
窗户——
一个脸颊对着影子,
一个脸颊朝向太阳。
窗户——
心在告别,
双臂在欢迎。
岁月——
在窗户的大漠里
永远来来往往的驼队。
用什么样的火焰,
我能说服语言的圆规,
在这令人窒息的永恒的墙壁上,
描画窗户?
(三)流亡的写作岁月
我的日子是个译员,
他为什么译不出
我和时光之间的对话?
我的日子疯了吗?
我听到它和油灯的对话——
它说:
“用不了多久
我会假托飞蛾的身体
前来作你的客人。”
我如何对我的日子说:
“我住在你那里,却未曾抚摸你,
我周游了你的疆域,却未曾见过你?”
犹如一朵朵玫瑰,
世界在这日子的花园里凋零。
我释放了我的日子,
在它头上裹起农民的头巾,
任由它在城市的街巷漫游。
日子——
苔藓的空间,
无声无息,除了距离在呻吟。
日子——
空无一物,空无一人,
我不彷徨,我不抱怨。
日子——
它炽烈的太阳,
犹如第二种语言,
属于夜间的另一个夜晚。
倘若我的日子
喜欢在寒冷的疆域旅行,
那倒不是为了
更好地了解温暖的领地。
日子,
是清洗大地的雨。
那么,为什么,
这从哪里来的厚厚的灰尘的帷幕
遮挡着日子的脸?
日子——
一块狡猾的岩石,
被诗歌的羚羊用犄角顶撞。
“今日”过去了,
没有拍打任何人的肩膀,
没有对任何人示意;
只有孩子们
在它的背上翻滚,
在玩弄一个名叫“太阳”的圆球。
日子——
纸做的羊群,
关在“今日”的栅栏里。
爱情——
一只鸟儿
从“今日”的手掌里溜出。
日子——
扼住“今日”喉咙的屠夫。
日子——
如同一根芦苇,
时间的蚂蚁在上面爬行。
日子——
用罂粟的爪子,
挠着自己的皮肤。
日子——
私密的,
亲切的,
属于我一人。
是否因此,我在其中看见了众生?
日子——
憔悴而脆弱,
被忧伤之手切割,
一如丝线被切断。
我的日子缓缓的,缓缓的,
未能登上
它的欲望的山峰。
我不用“今日”的眼睛看,
不用“今日”的耳朵听,
也不追随“今日”的脚步。
你们爱说什么都行,
你们这些在“今日”的床榻上
站着或坐着的人们!
只有风的雕塑,
才配得上“今日”的博物馆。
今天,
我看见太阳
正在清洗日子的伤口。
日子——
光的记事薄上又一个错误。
我现在明白了:
为什么那个日子,
不过是献给豺狼节日的
祭品——
羚羊和牛。